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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 六朝清羽记[全]-17

时间:2024-07-11 阅读量: 加载中 来源:黄文研究所


  

第九章 暗计
在程宗扬错愕的目光下,少女漂亮的眉毛几乎竖了起来,气愤地说道:“你这个害人精!不要脸的大坏蛋!怎么能这样欺负女孩子!”
“喂喂,我干了什么?”
“鬼知道你练的什么邪功,害了自己也就罢了,还要去害别人!她的身体已经让你毁了,再也生不了小宝宝!而且你还把她体内的真元都激发出来,榨走了一大半,再过几年,她就会很快变老。”
程宗扬越听越是惊心,“你是说她身体里的寒气?该怎么治?”
“你自己做的还不知道吗?哎呀呀!你是邪派的家伙!难怪我说以正压邪,你要嘲笑我!我,我……”
程宗扬试探道:“你要代表正义的一方除掉我?”
“对了!就是这个!”
说着乐明珠开始飞快地念诵咒语,星光一点一点飞来,凝聚在她指尖,“我要代表!”
“那不是我干的!”
程宗扬急忙道:“不信你可以问凝羽!”
乐明珠瞪着他,眼中充满了不信任。
“你觉得我跟凝羽比,谁更厉害?”
乐明珠一呆,指上的星光淡了几分。
“凝羽能杀掉鬼王峒的武士,从他们的包围里逃出来。我连一个武士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欺负凝羽?”
乐明珠道:“也许你是骗她的。”
“我能骗她一次,还能骗她几十次吗?而且我要掠走了她的真元,还会这么弱吗?”
乐明珠琢磨了一会儿,悻悻道:“你要敢骗我,我就一巴掌拍死你,”
程宗扬苦笑道:“像你这么聪明的女孩,我怎么能骗到你呢?”
乐明珠高兴起来,“真的吗?为什么潘师姐总叫我小……”
“小什么?”
乐明珠撇了撇嘴,“算了,不说了。”
她拍了拍手,指尖的星光流萤般飞出,消失在夜空中。
“我要走了。”
乐明珠道:“你小心一点,要被他们看到你就惨了。”
乐明珠刚站起身,脚下一滑,从蕈伞光滑的边缘直溜下去,“砰”的跌在下面一株巨蕈上。
程宗扬连忙朝下看去,“怎么了?”
下面安静片刻,然后那丫头小声哭了起来。
夜色中,隐约能看到她好像扭伤了脚,侧身躺在一朵巨大的蕈盖上。
“别怕,我下去救你。”
程宗扬抓住蕈盖波浪状低垂的裙边,看准位置跳了下去。
身在半空,听到乐明珠抽泣着说:“这蘑菇好黏,我起不来了……”
“什么?”
“砰!”
程宗扬大字形趴在蕈上。蕈盖充满黏性的表面像一张捕蝇纸一样,把他牢牢黏在上面。
乐明珠躺在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她仍保持着跌下来的姿势,侧着身,一腿弯屈着压在身下,手臂撑着身体,扬着脸,脸颊上挂着两颗大大的泪珠。
程宗扬试着抬起手,胶汁一样黏稠的蕈盖只微微一动。想把自己从蕈上拔下来,也许要有能把整个蕈盖掀掉的力气。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约而同地张嘴想喊救命,又立刻都闭上嘴。这一声喊出去,听到的肯定是武二郎和苏荔,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在旁边什么都看到了,还不如在蕈盖上多待一会儿。
按照墨菲定律,你不希望发生的事,百分之百会发生。两人正黏在蘑菇上束手无策的时候,一阵香风忽然飘来。程宗扬勉强侧过脸,正看到一双雪白的裸足落在蕈上,然后毫不在意地踏着湿黏的蕈盖,朝两人走来。
乐明珠可怜兮兮地唤道:“苏姐姐……”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苏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她湿湿的长发重新盘起,露出洁白的玉颈,身上红裙如火,裸露的肌肤上一兄晶晶满是汗水。
接着蕈盖一沉,武二郎庞大的身形掠了上来,神情不善地瞪着程宗扬。
“你们也在啊。呵呵,”
程宗扬干笑道:“今天晚上天气不错,大伙都出来乘凉……”
“乘你个头啊!”
武二郎没好气地说道。
苏荔低声道:“你怎么到了这里?”
“我饿了……”
乐明珠小声道:“他们烤的鹅掌菌好香,我怕被人看到,就跑到这里来吃了。”
“武二,拉我一把。”
“哼哼。”
武二郎抱着肩,鼻孔里哼了两声,丝毫没有伸手的意思。
“二爷,帮帮忙。”
武二郎直接把脸仰到天上去,眼珠都不带转的。
程宗扬只好扭过头,“苏姑娘?”
夜色下,苏荔的白肤红唇依然散发着浓浓的情欲气息,臀后那条飞舞的蝎尾已经消失不见。她比武二郎要大方得多,笑道:“偷看的年轻人,你会在生满青苔的岩石上滑倒。管住你的舌头,不要让阿依苏荔再警告你。”
“我什么都没看到!”
“算你了。”
苏荔刚伸出手,却被武二郎挡住,“这小子从来不洗澡,身上最脏了。你别碰,让我来。”
苏荔蹲下身,小心不让衣裙黏在蕈盖上,一面扶住乐明珠的手臂,试了一下力。
她和武二郎都是双脚踩在蕈盖上,被黏液黏住的面积并不大,所以还能行走自如。乐明珠和程宗扬整个身体几乎都被黏住,又是高处落下,黏得更牢。苏荔还温柔一些,这边武二郎抓住程宗扬一扯,几乎把他黏在蕈上的皮肤都扯掉,痛得程宗扬一声怪叫。
“停!停!”
程宗扬叫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啊,”
苏荔笑吟吟道:“这种蕈的黏液用水洗不掉,但只要用火烤透就会变干。”
程宗扬还没回答,乐明珠已经叫了起来,“我不要!”
“还有法子。”
武二郎拔出钢刀,对程宗扬道:“只要把你的皮削掉一层,也能救你出来。”
程宗扬连忙道:“我还是等太阳出来吧。”
武二郎冷笑一声,贴着程宗扬的手指一刀劈下。钢刀切入蕈盖,发出汁液迸涌的“吱吱”声。
武二郎铁定是故意的,锋利的刀刃直接贴在程宗扬身上,只要差上半分,就在他身上添上一个大大的伤口。程宗扬僵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
武二郎忽然低头,在他耳边小声道:“给我一匹绢。”
程宗扬连半分还价的余地都没有,只剩点头的分。武二郎满意地拿起钢刀,绕着程宗扬的身体划了一圈,然后一挑,将黏着他手脚的一大块蕈盖整个翻了过来。
程宗扬翻过身,掉在蕈盖上人形的大坑里。他身上还黏着巨大的蕈块,可武二郎已经办完事,施施然收起刀,喝道:“还不起来?这东西长得快,小心把你长到里面去。”
程宗扬吃力地摆动四肢,将黏在身上的蕈块挣碎,然后一块块扒掉。
乐明珠就好得多。苏荔用短刀把她身上黏的蕈盖剥开,然后像大姐姐一样把她抱起来,低声在她耳边问了几句。
乐明珠点了点头,小声辩解道:“我看他不像坏人……”
苏荔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对程宗扬道:“我们花苗送亲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到了白夷族,我们就分手。如果有机会,再到花苗来找阿依苏荔吧。”
武二郎狐疑地道:“什么事?”
苏荔摇了摇头,“和你没有关系的。”
“喂,小子,究竟是什么事?你要敢不说,二爷打扁你的嘴!”
程宗扬身上黏满了蘑菇的碎屑,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苦笑着摊开手,“苏荔族长……”
苏荔只好道:“我们要去鬼王峒。”
武二郎抱起肩,“做什么?”
苏荔拂了拂颊侧的发丝。“我们和红苗约好,各自挑选人手,把新娘送到鬼巫王的宫殿里,在距离他最近的时候动手,除掉鬼巫王。”
花苗的战士虽然勇敢,但并没有超强的实力。凭他们一行人,要深入鬼王峒刺杀巫王,根本不可能。
武二郎沉声道:“你们准备怎么做?”
苏荔道:“你们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武二郎挺胸抱着肩膀,毫不让步。
苏荔叹了口气,“我们得到的消息,除了宫殿入口的护卫,鬼巫王身边并没有侍卫。进入鬼王峒之后,我的族人们会和宫殿的守卫们在一起,她们会被送进殿内。我们花苗和红苗一共有六个人在宫殿里面。外面有将近二十名战士,到时一起动手,只要能缠住守卫们一刻钟,就有足够的时间杀死鬼巫王。”
程宗扬和武二郎这才明白花苗人的队伍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美貌女子,她们宁愿以身体为代价,也要除去部族最凶恶的敌人。
程宗扬有些不相信,“鬼巫王身边怎么会没有护卫?”
“红苗有位族人在鬼王峒当厨师,从每天送进宫殿的食物,他判断宫殿里只有鬼巫王一个人。这个消息除了我们花苗和红苗,外界再没有人知道。所以我们才制订了这个计画。”
武二郎和程宗扬犹豫起来,如果确实只有鬼巫王一个人,花苗和红苗全力出手,还有成功的可能。但万一那红苗厨师只是臆断呢?
“鬼巫王每年向我们索取的财富,占我们花苗收获的七成。用不了几年,我们粮食就会被他们全部拿走,老人和孩子都会饿死。”
“所以你们就行险一搏?”
苏荔点了点头,“的确是行险。但我们没有选择。”
武二郎沉默半晌,然后从蕈上飞身跃下。
次日太阳升起,在蕈子林休息一晚的队伍仍和往常一样出发。乐明珠戴上面纱,被花苗人簇拥着乖乖走在队伍正中。武二郎仍是那么神采奕奕,气焰嚣张。
苏荔看起来更是容光焕发,只有程宗扬一脸倦态,强撑着困意牵住马匹。
他一晚上都没睡,好不容易从蕈上下来,武二郎拍拍屁股去睡觉,他还得坐在篝火旁,把身上和衣上的黏液烤干,免得整件衣服都黏成一团。
中午时分,众人已经走到蕈子林边缘,那些树木一样林立的巨大蘑菇渐渐从视野中消失。队伍停下来休息,程宗扬打了个呵欠,随便找了处草丛倒头就睡。
朦胧中,一只凉滑的手掌抚过脸庞。程宗扬摇了摇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具香软的身体上。
凝羽盘膝坐在地上,自己的头就枕着她的大腿。她脸色依然苍白,目光却温柔如水。
凝羽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是她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对于不喜欢的人,她冷若寒冰,丝毫不假以辞色。如果喜欢,她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义无反顾地迎向前去,即使飞蛾扑火也绝不后悔。
“药吃了吗?”
“吃了。”
凝羽淡淡道:“我已经好了,不想再骑马。”
程宗扬伸了个懒腰,一面留凭地呼吸着凝羽身上的体香,“骑马省点力气,医生交待过,不能让你劳累。”
“你每天牵马怎么可以?我自己能走。”
程宗扬道:“我是怕你撑不住跌下来,才牵马的。商队有的是马,黑珍珠性子温顺,你来骑吧。我换一匹就行。”
说着程宗扬笑了起来。
“笑什么?”
“我在想。别人都说你是冰做的,其实,你是腊做的。”
“是吗?”
没错。她像腊一样,看似冰冷,可一旦燃烧,就软化下来,直到融化如水,将自己燃烧殆尽。
想起乐明珠昨晚说的,凝羽真元被人刻意激发榨取,以至于给身体造成无以弥补的伤害,甚至损及生命,程宗扬不禁一阵怜惜。他现在才明白,武二郎把西门庆称为西门狗贼是有道理。那狗贼也太过分了!
武二郎晃过来,“昨天答应我的事没忘吧?”
“不就一匹绢吗?云老哥!”
“行了!二爷自己去挑。说好了啊,帐可都是你的!”
武二郎走过去跟云苍峰攀谈起来,一边说,一边远远指着程宗扬。
跟武二郎接触越多,程宗扬越发现这家伙跟传说中好汉的差距,不啻于天壤之别。眼前这个武二郎与其说是英雄好汉,不如说是个充满英雄气概的大无赖。
这厮像英雄一样耍起流氓来,比谁都狠。
程宗扬忍不住朝乐明珠看了一眼,有空要问问她,武二郎跟潘金莲那一腿究竟是怎么回事、休息过后,一行人离开蕈子林。过了蕈子林,外面来的商队一般是走山路,沿着山脉盘旋进入南荒大山。朱老头却一指横在面前的山梁,“走这条路!”
祁远等人面面相觑,石刚道:“老头,你眼花了吧?俗疋里哪儿有路?”
朱老头不以为然地说道:“开条路就是了。你以为南荒这些路都是天上掉下来的?那都是走出来的!”
众人都倒抽了口凉气。朱老头说得轻巧,可开条人马都能通行的路哪有这么简单?要是路这么好开,南荒早就挤满了人。
易虎猿臂一伸,摘下背后的尖枪,横里一推,将那些巨大的蕨叶推开。易彪接着上前,将蕨叶齐根砍开。云氏商会的护卫后面跟上来,众人一起动手,易虎用尖枪撑起蕨叶,易彪挥刀砍断,后面的挑开纠缠的蕨叶和藤蔓,清出空地,相互间配合默契。不到一盏茶工夫,就清出一条几米深的路径。
“怎么样?这不就有路了?”
已经到了这里,朱老头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程宗扬道:“这样效率可不高。这么吧,所有受伤的兄弟们都退下来,没带伤的分成三组,每组五个人,一刻钟一换。干一刻钟,休息两刻。怎么样?”
云苍峰点头同意。他们十三个人,商馆这边补入吴战威他们三个,谢艺将衣角掖到腰里,说道:“算我一个。”
卡瓦和另一名轻伤的花苗汉子也要加入,程宗扬索性把那几名牵马的奴隶也编进来,又叫上武二郎,把人分成四组,五六个人同时动手,轮番开路。
谢艺跟武二郎是两个极端,路上有什么为难的事,他总是不作声地过来帮忙解决,而且态度从容温和,没有半分施恩的样子。
相比之下,武二郎的嘴脸就不止是丑恶了。这厮气焰嚣张不说,而且好吃懒做,一贯的偷奸耍滑。听到让他干活,就满脸的不情愿,但当着苏荔的面也不好发作。
武二郎走过来,悻悻道:“你小子就抖吧,让二爷给你当苦力!二爷这身分能给你干开路的活?”
程宗扬不理他的话,他没有按众人的实力平均分配,而是把武二郎、易彪、易虎、吴战威和谢艺五个人放在一组。吴战威和二易没什么说的,他们三个人都是老江湖,下手又快又准,谢艺看似从容,手底却丝毫不比他们慢。
他们几个干得飞快,武二郎偷了会儿懒,也被激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挺身双刀挥舞着,犹如一条巨蟒在丛林中游动,所过之处蕨叶四下纷飞。
四组之间实力不均,队伍行进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不过三五里的山路,用了将近两个时辰,才上了山梁。
祁远没有被分到开路的队伍里,但他闲不下来,也前后跟着帮忙。好不容易登上山梁,他抹着汗道:“朱老头,这该往哪儿走了?”
朱老头煞有其事地把手搭在眉棱骨上,眯着眼看了半晌,嘀咕道:“这不对啊,怎会找不到呢?”
祁远苦笑道:“老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要是领错路,咱们这一下午的力气可都白费了。我老祁还好说,要让武二爷知道咱们还得折回去,他能把你生吞了,都不带醮酱的。”
“找到了找到了!”
朱老头昏花的老眼立刻放出光来,“那不是有条路!”
莽莽群山间,依稀能看到一条小径在叶海中时隐时现。众人拼足力气,一路赶过去,终于在天黑之前,踏上那条裸露着红土的小径。
这一条路硬砍出来,连北府兵那些铁打的汉子也疲惫不堪。朱老头道:“进了山坳有个村寨。到了那儿,火塘、床铺、热水,样样都有!往后你们再走到这儿,可要记住了,这是俺朱老头给你们指点的。”
石刚脸上沾满绿色的树汁,他喘着气道:“拉倒吧。这路谁他妈再走,谁是小妈养的!”
说归说,这会儿对他们这些疲惫的旅人而言,床铺和热水的诱惑比每人送个美女更来得强烈。众人拼着最后力气,催动马匹,朝朱老头说的村寨进发,那些花苗人却停下来,不再往前走。
程宗扬过去询问,苏荔只说她们要在这里露宿,明天一早再与他们会合。
既然有村寨落脚,何必再住荒山野岭?程宗扬劝了一会儿,苏荔却异乎寻常的坚持,一定要在山里露宿。程宗扬见她们说得认真,也不好再劝,约好日出时一同走,才匆忙去追赶队伍。
小路上裸露着红色的泥土,路旁的枝叶还有被砍过的痕迹。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走了两天,终于遇到村寨,想到今晚就能靠着火塘,住在有顶的房子里,众人都振作起精神,加快脚步。
“武二呢?”
“在花苗人那儿呢。”
吴战威笑得一脸暧昧,“我看那家伙五迷三道的,不会是跟花苗的女族长有一腿吧?”
何止一腿?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不管他,咱们走。”
前面有人道:“嘿,这有个草结。”
祁远神情陡然一变,“什么草结?”
“这儿呢。”
昏暗的光线中,能看到路旁立着半截干枯的树干,树干上悬着一圈干草结成的草环,模样丑怪,上面斑斑点点,彷佛沾着血迹。


第十章 发蛊
云苍峰闻声也赶了过来,和祁远一样脸色变得难看之极。
朱老头吆喝道:“走啊走啊,进了村子好好歇啊。”
祁远把朱老头从驴背上拖下来,拽到路旁,压低声音道:“看到了吗?”
朱老头瞅了瞅,“哪个死孩子编的?手还怪巧呢。”
祁远恨不得去敲朱老头的脑壳,又忍住了,“那是四凶煞!”
“啥?”
云苍峰道:“这村子不能进。挂了四凶煞的村子,都是跟人有血海深仇,外人进去就出不来。”
“你说这个?”
朱老头毫不在意地说道:“假的。唬人的。”
祁远和云苍峰下巴险些掉下来。哪个村子敢拿四凶煞吓唬人?
“这村子我来过没有二十趟,也有一百趟。”
朱老头胡诌道:“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
程宗扬摇了摇头,“难说。”
“别担心,”
朱老头嚷着去找他的驴,“出了什么事都包在我身上!”
“你担得起吗?”
程宗扬无奈地追了过去。
这村寨看来跟南荒的普通村寨无异,村前闲了几片荒地,种着些稻黍,村后就挨着山峰陡峭的石壁。
村里居民并不多,听到人声,家家户户都闭了门。路上遇见几个居民,他们也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视若无睹地与商队擦肩而过。
村里的人身材普遍不高,黝黑的皮肤又干又瘦,用黑布包着头,沉默寡言。
祁远陪着笑脸上去攀谈,可无论他用六朝语还是南荒蛮语,那些人都面无表情,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让他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老头,你说的火塘、床铺、热水呢?”
“再走走,再走走,”
朱老头敷衍道:“前头说不定就有。”
“说不定?”
石刚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坑我们呢!”
“石头,你别急啊。大爷啥时候坑过你?吃个果子,大爷还惦记着给石头你留一半。天地良心啊。”
说到果子,石刚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呸!那么大的虫眼给我留着,你还有脸说!”
祁远低声道:“程头儿,这朱老头可够滑的。”
废话。跟秦桧、吴三桂一口锅里吃饭,能喂出什么好鸟?程宗扬打定主意,到了白夷族,立刻让这老家伙卷铺盖走路。
正说着,山路上走下来一个老婆婆。那老媪一身黑衣洗得干干净净,手里提着个篮子。她看着五、六十岁年纪,满脸皱纹,一头黑发却像少女一样乌黑发亮,整齐地体在脑后,挽成一个大髻。
走在前面的吴战威迎上去,用蛮语里的大娘称呼道:“莫依,这村子里有没有住的地方?”
老媪开口却是纯正的内陆语:“你们是从六朝来的吧?要住的话,我家里有大房子,尽够你们住的。”
吴战威喜上眉梢,跟老媪攀谈几句,回来笑道:“咱们运气不坏。这老媪是从山外嫁来的。丈夫死了,又没有儿子,空留了一幢大屋,就她一个人住。我跟她说好了,借她家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程宗扬、云苍峰、祁远相互看了一眼,两个常走南荒的都犹豫着没伉声,程宗扬道:“住!咱们二十多条汉子,还怕她一个老太婆?”
祁远不作声地打开行李,翻出一套用来生火的火石火镰,过去聊了几句,回来道:“那老媪姓叶,是北边来的,在村里住了三十多年,说的都靠谱,住的地方也离这儿不远。去看看吧,住不下咱们再说。”
叶媪提着篮子走在前面,众人跟着一路往上。老媪说是不远,等出了村寨也没到。祁远问了几次,叶媪只说不远,祁远也不再追问,只是脚步却慢了下来。
沿山路蜿蜓走了数里,远远看到一座石头砌成的院子,孤零零筑在山上。
院子里陈设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一根杂草都没有。院内一座石砌的大屋靠山而立,和大多南荒民居一样,屋内用石块砌着火塘,木架上挂着煮饭的陶瓮。屋子东边摆着水缸,西边放着一堆木柴。
叶媪放下篮子,笑咪咪领着众人进屋。路上祁远许诺,住一晚给她留十个铜铢,外加半斤岭巴。老媪说,山民们有一大半不认得铜铢,没地方用。盐巴却是好东西,能换粮食。
闲聊中,祁远试探着说到村口的四凶煞,老媪却突然闭了嘴,无论他怎么问都不开口。
众人拴好马骡,在屋里生起火。小魏在蕈子林采了不少蘑菇,这时都丢到陶瓮,水一煮,蘑菇的香气便飘散出来。那些汉子们笑逐颜开,一个个脱了靴子,解了缠腿,将路上打的野獾、山兔放在火上烤着。
一向不大喜欢活动的云苍峰这时却来了精神,背着手在院内前后转着,还笑呵呵跟叶媪聊了几句家常。祁远也没有片刻安宁,他肩头还缠着绷带,抱着肩在院里东走西看,那张嘴像抹了蜜似的,引得老媪满心欢喜。
程宗扬拿竹签插了串蘑菇在火上烤着,一边对易彪他们说道:“这蘑菇还是烤着好吃。等烤到五六分熟,撒上盐和调料,就这样──”他捏了一撮吨末,像从前烤肉串一样撒在蘑菇上,一面遗憾地说道:“可惜料不够,再有点胡椒、小茴香、花椒、孜然、芝麻……这味道就出来了。”
吴战威笑道:“这蘑菇烤下来可不便宜,就你撒的这点盐,够山里人吃半月了。”
“鲈有这么缺吗?”
“南荒还不算缺的。西边有些地方,吃盐都是拿根绳子吊着袭块,煮饭的时候在锅里一滚,赶紧拉出来,就算是加过赎了。那地方,运一斤盐巴就能换个活人回来。”
易彪道:“这么贵啊?那怎么没人往那边贩袭?”
“那地方就一个字──穷!穷山恶水尽出刁民,要什么没什么。不像南荒,还有几样难得特产,有几个山峒还出狗头金。俗话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钱的生意没人做。去西边不赚钱,当然是宁愿走南荒,也不愿往那边去。”
说着吴战威搂住易彪的肩膀,“兄弟,等你退役了,来跟老哥一块儿跑生意吧。拼着力气,干个五六年,挣下钱够给你娶房媳妇的。”
易彪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没有作声。
程宗扬把烤好的蘑菇递给凝羽,“尝尝味道怎么样?”
凝羽尝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程宗扬拍了拍手上的鉴末,笑道:“等有了调料,我给你烤鸡翅。”
说着他心里一沉。紫玫最喜欢的,就是烤鸡翅。不知道她在那个世界过得还好吗?程宗扬连忙摇了摇头,让紫玫的身影在脑中消失掉。
门口传来祁远的笑声,“下次我们再来,给你带点腊烛。那东西只有手指那么粗,比火把可亮多了,点起来还有股香味。”
姓叶的老媪在外面说了几句,然后祁远和云苍峰笑着进来,暗暗朝程宗扬施了个眼色。
三人走到角落里,祁远笑着说:“程头儿,咱们这次恐怕惹上麻烦了。”
“怎么了?”
云苍峰背着手踱了几步,像看风景一样看着屋外,低声道:“程小哥,看出来了吗?这院子跟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
程宗扬朝四周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异样。
“没有啊,这院子收拾得挺干净。”
那老媪在门口晃了一下,没有进来。祁远早已收起笑容,咬着牙丝丝吸着凉气,“是太干净了。”
“我跟云老哥前后看过,这院子净得很,地上没有杂草,鸟雀只在别处转,没有一只飞过来的。而且整个院子里,连一只虫蚁都没有。嘿嘿,程头儿,你见过这么干净的院子吗?”
程宗扬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祁远是说,这个院子里,除了他们一行,再没有任何有生命的物体。
云苍峰缓缓道:“南荒只有一种人家会这么干净。”
“是养蛊的人家。”
祁远道:“看到她的房子,我就起了疑心。如果是村里人,谁好端端的,会住的离村子这么远?”
云苍峰解释道:“南荒也不是家家养蛊的。蛊那东西最是阴毒,害起人来连南荒人也怕。有些地方,谁家养了蛊,就会被村里人赶出去。这位叶媪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又远离村寨……”
云苍峰没有再说下去。
程宗扬道:“也许她不是因为养蛊被赶出来的。别忘了,她不是南荒人,也可能因为这个没办法在村里住。况且她一个六朝人,怎么会养蛊?”
“南荒有一种蛊民,是师徒相传。”
谢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缓缓道:“《四海异录》提到,这种师徒相传的蛊民都是女子,她们终生未嫁,过了三十岁,就会从外面抱来抚养。那些从小就不剪头发,当母亲的蛊女每天用梳子含上口水,帮她梳头。这些女孩长大后不能动情,一旦有了相好的,就会被她们养的蛊反噬。等这些蛊女也老了,又从外面抱来抚养。就这样代代相传。”
程宗扬道:“她们养的什么蛊?”
“头发蛊。她们全身的精华都在头发里。有头发脱落,就拾起来装进篮子,用桑叶包起来,埋在屋子里。”
程宗扬想起叶媪提的篮子,心里隐隐发寒。
“那些蛊女一直到死,头发都不会变白。有的长到比身体还长,仍像年轻时一样黑一兄。”
“难怪花苗人宁愿在外面过夜,也不肯进村。”
程宗扬明白过来,“既然这样,咱们也不再待了。这会儿立刻就走,跟苏荔她们会合。”
祁远摇了摇头,“养蛊的人心思跟咱们不一样,如果咱们这么走了,就是跟她结了仇。原本没有害人的心思,有了怨气也不会轻易放过咱们。”
“老四的意思是稳住她?”
“对!稳住她。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祁远道:“咱们只是住一夜,再多给她点东西。只要别惹她,她也没道理害咱们。”
云苍峰叹道:“祁老哥,你常走的是北边那条线,花苗、獠寨那边的人还好一些,讲情义。往南走,这边的人就没那么好心了。刚才你许她袭巴的时候,我没来得及拦你。常言道:一斗米养个恩人,一担米养个仇人。有些人你帮了他,他感恩戴德;有些人拿了好处,反而生了怨心,认为你帮他是理所当然,给得少了、慢了、不合心意了,便心生不满。像这个,你给她火石火镰已经足够,再给鲈巴便多了。她拿了火石火镰已经满意,你再许她半斤堕巴,她少不了会想为何不是一斤?一斤又想两斤,两斤又想十斤。人心苦不足。”
一席话说得祁远红了脸,“云老哥教训的是。是我孟浪了。”
“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谢艺漫声吟道:“云执事这一番话可为武乡侯此联脚注。”
程宗扬笑道:“谢兄说的多半也就云老哥能听懂。老四,那姓叶的老太婆住在哪儿?”
“后面有间小屋,她自己一个人,平常就住在那里。”
“那好,咱们就在这里住一夜。告诉兄弟们,没事儿都留在屋里,别出去。再留两个机警的兄弟说是看马,在外面守着,有动静赶紧喊人。”
“成。”
祁远答应道:“小魏算一个。云老哥,你们再挑一个人。”
双方商议停当,众人便在石屋安顿下来。
程宗扬昨天一晚没睡,今天挥刀开了半天路,这会儿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感觉心里隐隐有件事,认真去想又想不起来。
程宗扬索性闭上眼,把事情在脑中一件一件过着。
一桩是霓龙丝。现在还离得远,等到了碧鲮族再考虑不迟;一桩是跟云苍峰合作。这个也是后话,能活着从南荒出去再说;再一桩是凝羽的伤。嗯,等回到五原城,第一件事就是跟武二一起去找西门庆,先打他个满脸开花;还有谢艺的身分,云氏商会来南荒的目的,被灭族的蛇彝人,花苗人刺杀鬼巫王的行动,光明观堂的乐明珠,怎么跑到南荒来……
程宗扬越想越乱,忽然脑中一闪,想起那件事。
祁远扭过头,“睡不着?”
程宗扬坐起来,低声道:“蛊是怎么回事?”
祁远咧了咧嘴,“这个我也说不准。多半跟南荒的巫术有关系吧。只听说南荒有人养蛊,种类也多。有些是防人的,有些是害人的。有的是喂养毒虫,有的是用邪术作法。中了蛊的什么样都有,反正都是不得好死。传说最多的是情蛊。姑娘和小伙好上了,怕男的变心,下了蛊。每年都能听说几起。可最厉害的还不是这些。”
祁远也提着心睡不安稳,干脆跟程宗扬一样坐起来,摸出酒葫芦抿了一口。
“南荒有的地方仇杀厉害,为争一块地、一道水源,你给我下蛊,我给你下蛊。开始是一个两个,怨气上来了,能牵扯到几个村子,大伙不死不休。那下的蛊才是千奇百怪。养蛊的都是心里有怨气,不是恨得厉害,谁会拿自己的血肉去养蛊?有的是全家人每人滴一滴血,养出灭门蛊。只要能报仇,哪怕全家都死完呢。唉,这些事儿咱们外人听听也就罢了。”
程宗扬心里却想着一件要命的事──临走时,苏妲己给自己下了冰蛊!
进了南荒,一件事接一件事,早把这事给丢到了脑后。自己的初衷本来是到了南荒找个机会走人,等有了实力再回去找苏妲己算帐,可这些天走下来,他越来越想去碧鳍族,看看是否真有传说中的霓龙丝。
程宗扬以前也听过一些下蛊的传说,多半都当故事看了。这会儿想想,如果真的有蛊,那多半是一种人们还不熟知的微生物与生物毒素的混合体。处于原始社会的人们通过经验找到养育这些微生物的方法,由于它的诡异和凶险,而伴随着种种禁忌和令人恐惧的传说。
可这样的解释即使没错,对自己目前的状况一点帮助都没有。
“老四,中了蛊要怎么解?”
“蛊这东西无色无味,就是中了也不知道。既然外人看不出来,只有下蛊的人能解了。”
那岂不是要让苏妲己给自己解蛊?程宗扬对那妖妇充满了不信任。用脚后跟都能想到,即使自己找到霓龙丝,千里迢迢给她送去,耶妖妇再大发善心,给自己解了蛊,多半一转手又重新下蛊,怎么也不会让自己逃出她的手掌心。
程宗扬叹了口气,重又躺下。
祁远却上了心,“程头儿,你是叹的哪门子气?”
“我在想咱们商队。离开五原城的时候,咱们前前后后有二十多人吧?”
“二十五个。”
“现在咱们带奴隶是十一个人。这还没到白夷族呢。”
“还有七八个人在白龙江口等咱们。”
祁远也叹了口气,“这一趟走到现在,咱们人手少了六个。回去的时候能少死两人,老祁就烧高香了。”
程宗扬想了想,“倒是护卫伤亡得多。”
八名护卫只剩四个,还有一个回了白龙江口。奴隶只少了两人,一个被蛇缠死,一个失了踪。
“那是。遇到阵仗,都是护卫们冲在前面,奴隶们只会找地方躲。”
说着祁远忍不住埋怨一句,“程头儿,你挑的这些也太那个了吧?往常我们走南荒,都是奴隶干活,可这几个连走路都吃力。”
程宗扬尴尬地笑了笑。
“以前走南荒,只要说干得好了,给他们脱了奴籍。那些奴隶就拼命干活。这几个……嘿,只要他们能跟上,我给他们磕头都行。那天大雾的时候,我拦着不让你回去找,其实老祁那会儿就在旁边,眼看着他被一头老虎拖走。老祁那会儿要是一叫,队伍当时就要乱。那么大的雾,人一散就全完了。所以老祁才没声张。”
祁远使劲灌了口酒,咧嘴说:“这事儿我也憋了两天了,说出来好受些。咱们走南荒,一是求财,二是平安。冒险的事还是少干。”
程宗扬笑道:“说是这么说,咱们不是又住到养蛊人家了?”
祁远忽然跳了起来,猎豹一样冲向门口。
房门紧闭着,一丛乌黑的发丝从门缝中缓缓伸出。火塘昏暗的火光摇动着,那发丝彷佛一丛漆黑的钢针在门上生长着,放射状一丝丝散开,越来越长。
祁远青黄的脸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紧紧握着刀柄,手指不停发抖。在他身后,同伴的打呼声不断传来。
忽然,那些发丝游动起来,每一根都指向不同方位,蜿蜒扭动,彷佛在寻找房间里每一个人的位置。
祁远手臂的肌肉越绷越紧,忽然他一咬牙,奋力拔刀。
两只手掌同时按住祁远的肩膀,祁远一惊,张口想喊,又被一只手掩住嘴巴。
请续看《六朝清羽记》六


第六集
简介
本集简介:一只仿制遥控器引起程宗扬注意,再向云苍峰详细探问六朝历史后,他赫然醒悟,这世界似是而非的怪异景象,根本就是众多穿越者造成的,这边一个岳武穆,那厢一个赵鹿侯,这些不道德的穿越者把历史弄得乱七八糟,害他这个晚到的人想混点好日子都没处着手!
性情温顺的白夷人原来是兔子的后裔,这些兔子美是很美但中间却很多兔儿爷,搅得初来白夷的一行人都要吐了!藉着云氏商会与白夷的交情,苏荔准备联合白夷对抗鬼王峒……


第一章 异物
一只手缓慢而坚决地按在祁远嘴上,将他的呼叫堵在口中。
那只手很干净,皮肤上有着阳光的味道,手指结实而灵敏。
祁远强忍着心底的恐惧转过眼睛。云苍峰和谢艺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云苍峰长袍下摆卷起,掖在腰间,眼神一瞬间锐利如刀。掩住他嘴巴的是谢艺,那个温和的男子神态依然从容,甚至还对他微微一笑。
看到他的笑容,祁远狂跳的心脏莫名地安静下来,他慢慢呼了口气,控制住身体的战栗。
三个人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住房门。
乌黑的发丝仿佛无数毒蛇,在门上蜿蜒着越伸越长。它们游动着无声地攀住石壁上一枝火把,发丝烟雾般缠住火炬,火焰随之黯淡,悄无声息地熄灭下来。
沉寂中,忽然传来“噗”的一声怪响。在火把上游弋的发丝猛然张开,然后快速拧成一束,朝声音传来处掠去。
声音传来的地方,朱老头趴在地上,用衣服蒙着头,屁股翘得老高,扯着呼噜睡得正熟。刚才那声怪响,却是他放了个屁。
这会儿谁也笑不出来。那发丝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一样,从门上一直延伸到朱老头身边。沉睡中的朱老头对即将来临的危险懵然无知,他在衣服里哼唧两声,咂了咂嘴,舒服地拱了拱屁股,接着又鼾声大作。
谢艺手指一根一根握住刀柄,整个人仿佛绷紧的弓弦,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就在这时,那些发丝却在离朱老头数寸的地方停下来,在空中停了片刻,然后慢慢退开。
祁远汗透重衣。旁边,云苍峰细缓悠长的呼吸一丝不乱,他一手按在祁远肩头,干瘦的手掌并没有多少力量,但那分镇定却让祁远不能不佩服。
另一边,谢艺黑色的瞳孔越来越亮,紧盯着发丝妖异的锋芒。
那些发丝纤细之极,仿佛一团朦胧的烟雾在半空浮动着。发悄悄无声息地微微旋转,似乎在搜索每个人的方位。祁远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像鼓点一样强烈。
沉寂中,一颗石块忽然呼啸着飞来,发丝灵蛇般昂起,发枪向前一探,缠住石块,其余的发丝受到惊动,波浪般同时舞动起来。
接着又是两颗石块飞来,发丝无声地分出两缕,将两块石头分别缠住。紧接着,一道身影呼的飞过,毫无顾忌地投入到潮水般滚滚浮动的发丝中。
祁远瞠目结舌。说起来,敢走南荒的都是响当当的汉子,但对这些妖异的发丝,祁远是打心底生出怯意──谁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这家伙不知道是勇气十足还是够鲁莽,竟然就那么直冲过去。飞掠的身姿一往无前,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这分胆气,任谁也得甘拜下风。
看清那人的样子,祁远下巴险些掉下来。那人头上蒙着一件破衣,竟然是熟睡的朱老头!
祁远回过头,只见程宗扬站在朱老头刚才躺的地方,没事人一样拍了拍手,然后咧嘴一笑。
这小子下手可真黑啊。祁远顾不上感叹,朱老头已经横飞过去,瘦巴巴的身体顷刻间被漆黑的发丝吞没。
蓄势待发的谢艺随即出手,他拔出腰侧的钢刀,旋身扑入飞舞的发丝中。那一瞬间,火塘昏暗的篝火映在刀上,犹如一片血光。
海藻一样生长着发丝的木门应刀碎裂,木层像一群纷飞的蝴蝶,在凌厉的刀风下翩然飞开。
清冶的月光映入屋内,门外的院落空空如也,淡淡的月光水一样洒在地上,连影子都没有一个。
房门破碎的刹那,那些浮动的发丝宛如泡沫上流过的幻影一样,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墙上的火把失去束缚,缓缓重放光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艺平静地提着刀,目光像夜星一样明亮。在他身后,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是真是幻。
背后传来一阵鬼叫,却是被程宗扬扔出去的朱老头失去凭藉,从半空重重掉落在地,摔得他一阵鬼哭狼嚎。
院中一个小伙子飞身跃来,人在半空已经张开弩机。祁远连忙过去挥舞着双手道:“没事没事!你们那边有动静吗?”
小魏俐落地收起弩机,落在地上。“没。”
祁远还不死心,“刚才门外的是谁?”
小魏挠了挠头:“没见着有人啊。”
祁远回来摇了摇头。谢艺不言声地收起刀,程宗扬与云苍峰对视一眼,然后过去,朝地上的朱老头踢了一脚。
“又做梦了?”
说着蹲下身,一把掀开他蒙头的衣服。
朱老头愁眉苦脸地躺在地上,一手扶着腰背,哼哼唧唧道:“亲娘哎……就睡这么一会儿,俺这把老骨头就像散了架似的呢?”
“没散。结实着呢。”
程宗扬把破衣服丢在朱老头脸上,“天还早,要三个时辰才吃早饭,赶紧睡吧。”
谢艺那一刀动静不小,屋里的汉子都坐起来抓住兵刀。云苍峰和祁远分别过去安抚,只字不提刚才那诡异的一幕。
凝羽也坐起身,目光闪闪地看着程宗扬。程宗扬在她旁边坐下,笑道:“没事,我听到外面动静,以为有贼呢。”
“我都看到了。”
凝羽平静地说道。
程宗扬瞄了瞄四周,低声道:“喂,那是什么东西?”
凝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程宗扬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没看到谢艺的实力。你觉得,他跟你比怎么样?”
凝羽想了一会儿,慢慢道:“我看不透他。”
凝羽是第四级的实力。连她也无法看透谢艺的实力,那他至少已经进入第五级坐照的境界。
“我呢?”
程宗扬开玩笑道:“刚才我扔朱老头那一把,有没有第三级的实力?”
凝羽一笑,揽住程宗扬的脖颈,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
这会儿屋里还聚着二十多名汉子,凝羽就这么直接搂住他脖子,程宗扬虽然是现代人,也不免有些尴尬,心虚的咳了一声。凝羽丝毫无视旁人的目光,反而搂得更紧厂。
鼻端充盈着女性的幽香,程宗扬下腹一阵冲动,阳具不由自主地勃起。不知道是不是长途行走和肢体的运动,使自己这个现代人越来越依靠身体的本能,他发现自己的性欲变得越来越强烈。与凝羽交欢,也经常有意犹未尽的感觉,有时刚在她体内发泄过,身体就又变得亢奋。
不过乐明珠告诫言犹在耳,程宗扬只好闭上眼,按捺住升腾欲火,枕在凝羽大腿上沉沉睡去。
云苍峰和谢艺也分别睡下,没有再理会那些发丝的去向。倒是祁远没有他们能沉住气。剩下的时间他连眼睛都没合一下,干脆抱着刀坐在门口,眼睛盯着屋后那间小房子,一边跟小魏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直到天色放亮。
住在小房子里的叶媪早早就起了身,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那头黑亮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衬着她满脸的皱纹,让人有种错觉,仿佛一张老媪的面孔和一名少女的长发合在一起。她笑着对祁远打了个招呼,神态间看不出丝毫异样。
朱老头披着那件破衣服蹲在门口,咬了根树枝在嘴里嚼着,正在吹牛:“我说的吧!有火塘有床铺有热水!石头,大爷可没骗你,这一晚睡得解乏吧?”
石刚怒道:“你的热水还是我烧的呢!刚转个身,你就拿去洗了。朱老头,你也太缺德了吧?”
“瞧你说的,”
朱老头虎着脸道:“大爷什么都缺,就不缺德!咦?这门是怎回事?”
祁远咧嘴一笑:“风吹的。”
“这风可真够大的……”
朱老头接了一句,接着又来了精神:“说起来这风也算不了什么。想当年我在海上,遇到那风──整个海里的水都吹得竖了起来!海底的珊瑚、珍珠……那些宝贝都露着,满眼都是!伸手随便捡!还有海底的龙宫,那瓦都吹得光溜溜的……”
祁远笑道:“朱老头,你使劲就往死里吹吧。小心闪了舌头。”
云苍峰跨出门,朝叶媪笑呵呵道:“昨晚几个手下不当心,撞坏了尊宅的大门。我让人给你重做一扇。”
叶媪倒不介意,含笑道:“那门早就朽了,家里没个男人,也没法收拾。劳你们费心,老身去给你们拿些吃的。”
云苍峰一手按住老媪的篮子,笑道:“山里打些粮食不易,咱们有带些干粮,不劳麻烦了。易彪,去砍些木头,把门修好。”
叶媪笑着收起篮子。这边程宗扬打着呵欠出来,看见叶媪,便笑道:“大娘这头发真漂亮。正好我带了把上好的黄杨木梳,就送给大娘吧。”
说着将一把制作精美的雕花木梳递了过去。
叶媪接过梳子,脸上的皱纹笑成一朵花,连声道谢。忽然她眼睛一闪,看见后面的凝羽。
凝羽换了一袭白色的袍子,衣内仍套着皮甲。程宗扬要她不用那么累,南荒闷热的天气还衣甲齐全,凝羽只说已经习惯了,倒是衣外的斗篷很少再披。她长发用一条丝带束着,整齐地披在肩后,像黑色的绸缎一样滑软光亮。
叶媪拉起凝羽的手仔细审量半晌,苍老的眼中露出一丝伤感:“我女儿若是还在世,也该这么大了……”
凝羽轻轻一挣,却没能挣开,神情间有些不自然起来。
叶媪一笑,放开手,温言道:“这里僻静,没有外面那些事。姑娘若是遇上什么不顺心,来老婆子这里住上一段就好了。”
凝羽淡淡道:“多谢。”
程宗扬松了口气,凝羽那性子,真怕她当场翻脸。
叶媪不再言语,她把梳子插在发髻上,坐在门前,默默望着远处。
易彪等人手脚俐落,又有祁远这个什么都懂一点的人在一旁指点,几个人刀削斧劈,不多时造了一扇木门出来,装在门框里。
祁远试了试门装得还结实,然后提着袋子到叶媪的住处,留够了盐巴,按照云苍峰的交待,没有多给。
朱老头精神不坏,口沫横飞地吹了半个时辰,把几个年轻人侃晕,才得意洋洋地住了口。他说得口干舌燥,过来涎着脸朝叶媪道:“大妹子,有水没?给口水暍暍。”
叶媪起身进了自己的小屋,拿了瓢水出来。朱老头眉开眼笑,连连谢道:“大妹子真是好人儿,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老头我看得清,你命里注定是儿女双全,子孙成群!”
叶媪递过水瓢,笑咪咪道:“借你吉言。”
祁远听这家伙满口胡抡,连忙放下盐巴,把朱老头揪了出来。
朱老头还在咋呼,“怎了怎了?我说的有啥不对?”
程宗扬在他脑后拍了一记:“你闭嘴吧。”
商队的汉子牵过马匹走骡,束好货物,准备停当。众人向叶媪道了谢,然后上路。程宗扬道:“朱老头,怎么走?”
朱老头还在生祁远的气,一脸的不乐意,指着来路道:“回去,过了村子再说。”
程宗扬和祁远倒抽了一匣凉气。
那村子看似平常,但一晚上没见什么人走动,连灯光也看不到一星半点,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再想到村口那个沾血的草结,几个知道的背后忍不住发寒。出门在外,平安第一,这种险地最好能避就避。
朱老头得意起来:“看把你们吓的!这村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走过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
“拉倒吧。”
石刚抢白道:“我昨天才问过,人家叶大娘说这村子十几年没外人来过。”
程宗扬试探道:“咱们能不能绕过村子,正东面跟花苗人会合,再一道往南走?”
朱老头翻了翻白眼,嘴里嘘了两声,把颔下的山羊胡吹得老高。
祁远打量了一下周围,不禁苦笑起来。面前的村落依山而建,想绕过村子等于是在山里再开出一条路来,谈何容易。
昨天已近黄昏,众人急着投宿,没有留意村子的模样。这时天色大亮,众人才发现,眼前整个村子都被巨大的蕨类植物所覆盖,偶尔出现一座泥土垒成的房屋,上面也爬满各种藤蔓。村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类和动物的声音,昨天遇到的几个村民,此时也不见踪影。
村口的四凶煞草结给众人心里留下浓重的阴影,队伍中没有一个人作声,各自牵着马匹闷头赶路。
走在前面的祁远忽然停住脚步,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
“怎么了?”
程宗扬赶过来,低声问道。
“瞧。”
祁远用手指了指,小生示意。
路边放着一片刚砍下来的芭蕉叶,叶上放着三只用藤条编成的筐子。一只筐子摆着两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另一只盛着灰褐色手掌大小的皮毛,一块一块叠得整整齐齐;最后一只的物口叩很零乱,几件色泽黯淡的首饰、几粒石子串成的项链,还有十几枚古旧的铜铢。
程宗扬道:“这是干什么的?”
祁远还没回答,朱老头已经伸过头来,抢道:“山里人不懂得怎么做生意,遇到商队路过,就把东西摆出来,人不露面。你看中就拿走,放着货搁在筐里。”
云苍峰下了马,低头看了看,忽然眼睛二兄,拿起一块石头。
那石头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山岩,灰扑扑的不起眼。但一角却被凿开一小块,对着阳光一看,里面绿汪汪看不出有多深,竟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云苍峰反覆审视良久,呼了口气道:“程小哥,单是这块石头,贵商馆此行就不亏了。”
祁远似信非信地接过来,眼角也突的一跳,失声道:“龙睛玉?”
云苍峰点了点头。
程宗扬拿过来,只觉那石头沉甸甸的压手,外表看起来跟普通的砾石没有太多差别,但破碎的一角闪动着蓝绿的光泽,犹如苍龙的睛瞳。
“这东西值多少钱?”
祁远咧了咧嘴。“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我见过有御法师把它琢成戒面戴在指上的,据说能让施法速度加倍。那价格,啧啧……指尖大小一块,就要好几百金铢,说不准还是被人用过的。”
手里的璞石足有拳头大,另一块虽然没有破口,但体积也不小,如果里面都是龙睛玉,可算得上是一笔横财了。
祁远道:“云老哥,这个怎么作价?”
云苍峰摇了半晌头,道:“老夫也没想到此行会遇上龙睛玉。我带的丝绸这些山民也未必想要,还是你们留着吧。把盐巴都放下,上面抹平,不要留尖。”
云苍峰指点说把盐巴抹平不留尖,祁远是知道的,意思是这点货并不足以支付璞石的价格,下次再来还要补偿。但几匹骡子驮的盐巴还有三百来斤,若都放下,祁远倒有些不舍起来。万一这璞石里并不是龙睛玉,或者只有看到的那么一层,拿几百斤盐巴换,那吃亏就大了。
程宗扬瞧出他的不舍,笑道:“怎么?怕上当?”
祁远苦笑道:“倒不是怕上当。山里人朴实,没有咱们那么多花花肠子。只不过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不过几百斤盐巴,不如赌一把。”
程宗扬对云苍峰道:“云老哥,这石头我们白湖商馆留着,到内陆再剖开,如果有赚头,咱们一人一半。赔了钱,都算我的。”
云苍峰道:“无功不受禄。我若拿了,那不就白捡五成利润?”
“怎么是白拿?如果不是云老哥的慧眼,我就是拿在手里也不识货。这五成利润,就当云老哥的签定费好了。”
云苍峰略一思索,展眉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祁远在另一只筐子里翻了翻,“是些鼠皮。不值多少钱。”
程宗扬道:“也留着吧。放几样东西,不吃亏就行。”
说着程宗扬随手翻拣最后一口筐子。筐里的物品多半是山民从外面得来的,不知放了多少年头。几件首饰都黯无光泽,铜铢也锈迹斑斑。忽然他目光一闪,接着心头狂跳起来。
筐子一角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物体,它是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黑色的表面积满灰土,背面光滑,正面排列着几行大小不一样的按钮──如果自己没有认错,这该是一支遥控器!
程宗扬心里怦怦直跳,脱口道:“这是哪里来的?”
祁远和云苍峰摇了摇头,都露出茫然的表情,显然从没见过类似的物品。倒是朱老头在旁看了两眼,老气横秋地说道:“这是山里人用的小东西,拿来砸核桃的。”
砸核桃?程宗扬彻底被震惊了。山里人砸个核桃还把工具做的这么讲究?
“老头儿,你不会以为这东西是……”
程宗扬还没说完,朱老头就拿过遥控器,抡起来往筐上一砸。
“……是铁的吧?”
“啪!”
遥控器背面的盖子松开,掉出两枚奇怪的电池。
“咦?”
朱老头纳闷地说道:“怎这么轻呢?”
说着抡起来还要砸。
“停!”
程宗扬一把拦住他,不由分说地把那支酷似遥控器的物品抢过来,塞进背包。
“这个我要了。”
璞玉被祁远贴身收好,那些不值钱的鼠皮随便塞进行李。商队把所有的盐巴都留在芭蕉叶上,顶部抹平。云苍峰又加了一串铜铢在上面,众人这才离开。
程宗扬紧紧捣住背包,脑中乱纷纷的,一时理不出头绪来。虽然看不出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物品,但它的形制、曲线、结构,握在手中的触感,无一不告诉程宗扬,这是一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遥控器。问题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在自己之前,曾经有人穿越到这个世界?
程宗扬回过头。那个小小的村寨隐藏在群山间,周围都是莽莽大山,没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昨天他们开出的小路,只二仅时间,就被新长的藤蔓和蕨叶掩没。如果不是朱老头领着,谁也想不到这里还有人居住。
“老四,四凶煞是什么东西?”
祁远脸色微变,低声道:“当心,在南荒这可是禁忌,不敢乱说的。”
他朝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道:“四凶煞是南荒流传的四种恶鬼:炎煞、江煞、阴煞和虎煞。传说这四种凶煞在南荒山水间游荡,带来各种灾祸,平常人都避之不及。”
“那他们还扎了草结?”
“有些村子跟人结仇,被欺负得狠了,把整个村迁到山里,全村人都拜这些凶煞。那些草结是用来给凶煞指路的,指望它们帮自己复仇。这些村子的人怨气大,把外面的人都当了仇人。外人不知底细,进了村子,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祁远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咱们算是运气好,没沾惹到村里的人。”
说着又不放心地去摸那块龙睛玉。
凝羽仍骑在马上。她的伤势远比预料得严重,三天来仍没有多少起色。那天她与鬼王峒武士缠斗了一日一夜,虽未受伤,但真元几乎耗尽。
西门庆留在她体内的阴寒之气,已经在她子宫内蛰伏良久,与程宗扬交合时,这股阴寒之气已蠢蠢欲动,但因为程宗扬真阳太过浓郁,将它强行克制下来,未曾发作。她真元一弱,这股阴寒之气趁机肆虐,重创了凝羽的经络。
花苗新娘给凝羽留了几丸丹药,用来调理她受创的经脉,但凝羽丹田的气息仍是一片紊乱,即使再过十余日也未必能够运用自如。
凝羽回过头去,远远看到那老媪坐在那幢孤零零的石屋前,篮子放在手边的地上,那头光亮的长发散在膝上,一手挽着,一手拿着那把黄杨木梳慢慢梳理。
与凝羽目光一触,那老媪满是皱纹的脸庞慢慢笑了起来,嘴唇轻动着,仿佛在说着什么。
凝羽无由地感到一阵恶寒,整条脊骨都仿佛浸在冰冷的水中,忍不住娇躯发抖。
“怎么了?”
程宗扬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凝羽。
凝羽咬住发白的唇办,良久摇了摇头。
程宗扬松了口气,“你看你,还说能撑得住呢,差点就摔下来了。”
凝羽不敢回头再看,但身后叶媪那两道目光像冰剌一样,仿佛要穿透她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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